值得一看
《棒!少年》是今年公映的最棒的国产纪录片。它在今年的第14届FIRST青年电影展上获得最佳纪录片、观众选择荣誉这两项大奖;虽然2020年还没过去,但《棒!少年》毫无疑问能够占据今年国产电影TOP10的一席之地。纪录片在电影市场的处境一向颇为艰难,希望不要因为它是纪录片就对它“敬而远之”。
《棒!少年》记录了一群少年学习棒球的经历。棒球是世界上最受喜爱的体育运动之一,赛事观众人数每年超过20亿。但在国内,棒球运动颇为小众。作为“中产运动”,棒球对场地、规则、人员等方面的要求比较高,这让它离普罗大众更为遥远了。
《棒!少年》与我们以往看过的美国或日本一些棒球题材的影视剧大有不同,它讲述的不是一群精英少年如何在棒球比赛中获胜的又热血又燃的故事,它记录的是,一群来自全国各地的困境少年,被选进北京市郊一个爱心棒球基地,组成一支特殊的棒球队,跟着70岁传奇教练“师爷”从零开始学习打棒球。棒球成为他们人生唯一一条救赎渠道。
《棒!少年》首先让人感到的是苦涩。它让观众看到了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一部手机走天下的都市生活以外的另一幅中国乡村图景:贫穷、闭塞、艰苦。我看的点映场结束后,有一个十几分钟的交流会。不少家长带着孩子来观看,有小朋友发言时说到:我都不知道,原来中国还有这么穷的地方。
物质上的贫困,通过这几年的大规模扶贫,会有很大的改善。但纪录片中孩子遭遇的更多是家庭的破碎,是精神上的困顿。纪录片着重记录了两个小男孩:马虎与梁正双。
因为父亲爱喝酒、酒后会家暴,马虎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马虎是奶奶拉扯大的;马虎的父亲常年在外打工,新妈妈也不曾承担起母亲的角色……马虎来棒球基地后最开心的一件事是,“天天有肉吃”。因为他在家里经常挨饿,刚来时他吃饭不懂得饱,一度撑到流鼻血和呕吐,但还是想吃。
梁正双的母亲在生下梁正双和双胞胎哥哥后也离家出走了,父亲因酗酒而脑溢血身亡。哥哥在他小时候就送人了,本来是要把他送人的,但人家觉得他体格太小了,才把哥哥送人。梁正双由大伯抚养,而大伯罹患癌症。
来到棒球基地的每一个小孩,都有这样一段苦涩至极的故事。他们都来自贫困家庭,都是“事实孤儿”:父母没有双亡,但家庭没有能力或意愿抚养,也即“事实无人抚养的儿童”……如果不是来到这里,我们基本上可以猜想到他们之后的人生是什么样的。
这是《棒!少年》引人入胜的地方:这群原本陷入绝境、并且人生看起来没有太多希望的孩子,是如何通过棒球改变自己人生的。对于这群孩子来说,来到北京、每天有肉吃、未来有着更丰富多元的选择,都是一种“拯救”。观众都爱看大团圆的故事,没有人忍心看到孩子受苦,所以《棒!少年》单从选题和立意上,它已经成功了。观众有很强的代入感,大家关心孩子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
原本纪录片是打算记录六个孩子的故事,在拍摄过程中决定以马虎和梁正双为“主角”。现在看来,这是一个很正确的决定。他们分别代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个性。马虎这条线相对而言更加活泼、生动,因为马虎人如其名,他就是一个虎头虎脑、性格也特别虎的孩子。在宁夏老家,他没接受太多管教和约束,信奉的是蛮力和拳头。来到棒球基地,他依旧拿着这套准则“横行霸道”。他欺负别人,上课时吃粉笔,训练时也常常不服管教……
但这里没有人当他是大哥,小伙伴都不喜欢他,教练也惩罚他。他经常感到孤独,他说“我什么都不是,我就是条流浪狗”;在被孤立的时候,他孤零零一人唱着,“妈妈呀妈妈呀我想你,你走后的天空一直下着雨……”
马虎内心有深深的孤独。父母的缺位,让他不曾感受到太多的爱,他也不懂得如何去爱人,但他又强烈渴望得到他人的爱与拥戴。拳头成了他的盔甲和自我保护方式。好在经过棒球基地的“捶打”后,马虎渐渐懂事了。“虎”的性格虽没有太大的改变,但他懂得如何接纳别人、如何被别人接纳。
梁正双的性格与马虎恰好相反,他沉稳内敛,但敏感多思,什么想法都是自己藏起来。懂事早慧的他,在棒球基地训练一直很刻苦,也是队里的主力投手。
但梁正双身上背负着沉重的思想包袱:他希望在棒球队出成绩,这样才能改善家庭的处境。所以当他们在美国的一场比赛惨败后,梁正双痛哭失声。马虎拿着汉堡安慰他说以后还有机会,梁正双哭嚷着,“机会只有一次”。很难想象,这是从一个孩子口中说出的。从美国回去后,年纪小小的他就抑郁了。
梁正双曾云淡风轻地跟着小伙伴说自己哥哥被送走的过程,你以为他看得很开。实际上,他一直害怕大伯会丢下他不管。纪录片最后,观众终于看到梁正双难得的笑脸。
他跟大伯在老家。他走到山岗的树下,对着蹲在山坡的大伯喊道,“大伯,你不能丢下我不管。”然后把手举得高高的,默默手指倒数五个数,“五……四……三……二……”大伯没有回头。
这一刻,真为他心疼。梁正双细腻、敏感又脆弱的内心,无法不激起观众对他的怜爱。
虽然是一部纪录片,但《棒!少年》被很多观众称赞,“比剧情片还好看”。这既得益于优质的选题、扎实的内容、充满人文关怀的视角,也离不开出神入化的剪辑。
《棒!少年》的剪辑手法接近于剧情片。比如以平行剪辑凸显马虎个性、制造一些冷幽默;以明快的、充满韵律的混剪体现竞技训练的燃;以一些硬切的剪辑插入补充一些社会背景,比如北京郊区的拆迁,中山训练场旁的打桩机,让我们看到时代的车轮驶过的痕迹;超越线性的时间叙事和一些恰到好处的蒙太奇使用,也丰富了影像的文学性。
事实上,类似的讲述边缘少年故事的纪录片并不少见。导演们在处理上一般就两个基调,要么悲观晦暗,要么过分凸显燃和热血的一面而流于鸡汤。《棒!少年》在二者之间做了很好的调和和平衡。
轰轰烈烈的北京拆迁与破落的北方农村形成对照,但镜头点到为止;亲情缺失、农村消亡、阶级差距、拆迁改造等议题都有涉及,但不是主题先行的愤怒控诉,而是冷静坦然地讲述;棒球基地的发起人和教练让人钦佩,但对孩子的管教方式是否有“粗暴”之嫌,镜头也不避讳呈现……
最触动我的,是导演对孩子们的捕捉和呈现时,镜头间的温度和温柔。有绝境中的希望——这个不难,但难得的是,希望中那缕惆怅的叹息。有些苦头本不必吃,有些伤害已经造成,有些希望仍然渺茫,有些道路太过艰苦漫长……心中始终有这一缕惆怅,我们才不会忘乎所以、盲目自大,不会因为发展而遗忘那些掉队的人;我们才能经由马虎和梁正双,看到棒球基地的其他孩子,看到中国4000万困境儿童。
《棒!少年》是一部没有“结尾”的纪录片,因为孩子们的人生还在继续。我们要与《棒!少年》一道,把最好的祝福送给棒球基地的孩子,如导演许慧晶所说,“真心希望棒球可以带给他们快乐,弥补内心的缺失,获得生存的能力和尊严”。
也希望经由这部纪录片,有更多的人帮助和关照困境儿童的成长,让他们即将走过的道路都宽广,桥梁都坚固,隧道都光明。
——首发澎湃新闻·【有戏】——
大家好,我是《棒!少年》导演许慧晶,感谢大家对影片的喜爱与支持。希望我们的影片能给孩子们带来真正的帮助,有更多的人可以关照他们的成长。孩子们成年后或许会成为一名职业运动员,一名大学生或教练,每当有怀疑和否定自己的时候可以回想起这部纪录他们成长的影片,提醒他们记得年少的自己为了赢得比赛所做的努力和付出,自己是多么的勇猛、坚定和无畏,记得接纳自己过得自然舒坦一些。
FIRST青年电影展 陀螺电影 特别报道
特约记者:@Mr.Infamous
©️配图来自网络,侵删
《棒!少年》,本届FIRST青年电影展呼声最高的电影,堪称“爆款”。
但我并不想去说它的口碑多么“炸”,多么是一匹黑马。
这些都不重要。
我想告诉才阅读到开头的你们,这不只是某一部影展的“爆款新作”,在这样的标签背后,更重要的,是这个鲜活的故事,是一群可爱的,也有缺点的,真实,需要我们关注的孩子。
仿佛球棒挥出一股疾风,观众再远再高的情绪点,都在观影过程中被它追上,击中,然后散碎,大肆挥发那些难辨酸甜的感动。
导演许慧晶这记绝杀,拿捏自如。
能在豆瓣拿下9.1高分的《棒!少年》,其实是一部纪录片。
引人入胜的纪录片,很多时候在仰赖所展现的题材,和所观察的对象。
对味的人与事在悠悠天地间一杵,险阻与困惑就能把真实的压迫或对照,泵进观众心里。
可《棒!少年》的题材是棒球,一个国内相对陌生的体育项目,而对象是少年,一群无人知晓也无人问津的孩子。
就这样一副毫不讨巧的模样摆在面前,却杀得大家情绪高涨。
其实这纪录片,有着一部剧情片的形态。
它讲的是一群遭遇困境的孩子凑到北京市郊,在70多岁的老教练张锦新带队下,从零基础开始学习棒球,继而在不久的将来,这支棒球队将要代表亚太区远赴美国,参加世界级少年棒球比赛。
这样的故事,怎么看都是励志的。而只要励志的兴头一到,“燃”就似乎必须要成为故事的走向。
很庆幸,《棒!少年》划出了自己的偏锋。
这群孩子不是因为赴美参赛才开始被导演关注,在一切基础还都坑坑洼洼的时候,导演就早早介入了这个故事。
没有人知道这些曾被放弃的孩童们,终将能够走到哪一步,因为即便是那几个教练与帮工,都不知道自己能够撑多久。
纪录片的主创团队与观照对象全被未来蒙在鼓里,于是这故事但凡有一点点温暖与光明,都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褫夺。
现实的锋利,自带杀伤力。
在这种压迫下行走,《棒!少年》励志的点,并不会落到一场大赛的逆转或胜利上。
它展现训练,却没有死盯竞技运动类故事千篇一律的汗水与伤痕,它展现比赛,醉翁之意还是在于事件对人本身的影响。
它更感兴趣的,是共度时光的彼此,会被什么改变、冲散与重聚。而这些,都是如此珍贵的情感体验,赋予了纪录片比剧情片还抓人、还“燃”的共情能耐。
不得不说,仅仅贴上“励志”这一标签,怕是只会埋没这部电影本身的力量。
《棒!少年》最关注的,就是人与情。
导演许慧晶记得第一次调研时,眼看穿着棒球服的少年,会有一种“闪光的感觉”。
不知道出身背景的情况下,大概谁都会以为他们是生活在幸福家庭里的城市孩子,何曾想过,每个人的童年,都写满了难以承受的悲伤。
他说,有一个小朋友训练完了就坐在沙发上,玩一个小恐龙,玩的时候,眼神非常忧郁。这眼神把他吸引住了。
后来才知道,这个小朋友就是梁正双。
小双是个颇具天赋的孩子,打球很稳,很有技巧。电影开篇,镜头就是关于他的。
伯父带他去给父母上坟,念起能在市里打球的喜悦,叫荒凉的土丘都要开出几朵花来。这个村落太贫穷了,长辈都巴不得让年轻人不再回来,可小小年纪的孤儿,却始终笼罩在失根的沮丧下。
在棒球队里,他往往是安静待在角落的那个,不争不抢,不吵不闹。
这样一个总想把自己藏起来的人,打球不敢主动,几乎到了没有信心的地步,可就像是不忍辜负别人似的,一到关键时刻,他就能扛起主将的重担。
对这样懂事的孩子,再克制的镜头,多多少少也有了些悲悯在。
跟他截然相反的另一个主角,则是最爱撩事斗非的马虎。
才登场的马虎,不是在球场外气鼓鼓地看着同伴训练,就是在教室里疯闹着吃粉笔。
动静是一定要制造出来的,不管博得哄堂大笑,还是集体围攻。就怕没人跟着起哄,或者胡闹,反正吵嘴、打架,马虎都没在怕的,毕竟打小在乡下,就是抡棍拿砖的人物。
古惑仔似的,乱学了一通狠话,逢人就放,咋咋呼呼的镜头配上铿锵配乐,喜感就炸出来了。
马虎像小霸王一样狠,却害怕一个人睡,但惹恼了一室人,马虎又落得个形单影只的结局,只好绑上皮带,抱着毛公仔,瑟瑟缩缩地躺下。
他也最常落泪。事端太多,马虎动辄就被教训,教训了又不服,犟起来就自顾自地委屈气恼。
有一回又被罚站,听着张教练对其他孩子说,“应该把你们都训练成一匹狼”,他羞恼地对着镜头说:“我什么都不是,我就是个流浪狗。“
种种反差一出来,内心的孤独与自卑又惹人记起,他终归还是个有过太多创伤的孩子。
小双和马虎,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少年,是这部电影的主心骨。
其他孩子都像是在这两个极端限定的范畴里,上演着大同小异而又各有悲欢的戏本,而在这个以家为念的团队里、运动中,有血有肉的他们成了牵动观众神经的灵魂。
出人头地、收取功名是悬在他们头上的残酷法则,但基于慈善而凝聚的棒球队,又赐予了每个孩子因材施教的谆谆善诱。
渐渐地,加诸他们身上的人生剧本,温煦的教化被大写了,这些镜头内外的人文关怀,实在是千金难买。
电影很细腻地记录下孩子们各自的成长与转变,以及在这个过程中产生的动人交情。可短短几年的时间里,很多事情都在无可奈何地发生改变——
有人掉队了,有人离开了,当一度欢声笑语成为回忆,他们即便成为了更好的自己,这漫漫人生路依旧充斥着难以消化的离愁别绪。
说到底,充斥欢闹的《棒!少年》其实是部极其伤情的电影。
当中每个人,都有化不开的苦难。
小双有个双胞胎哥哥,出生时个头正常,不像他,豆丁一样小。
家里养不起,就把他送去河北保定,人家一看这样子,非要退掉,结果就换了哥哥过去。可即便侥幸养在家里,也是个孤儿命罢了。
小双跟马虎说这些事的时候,嘻嘻哈哈的,天知道需要多久才能消化如此残酷的事实,而转个头,他只是想长大了去找哥哥,父母带来的失落,还是扎得很深。
马虎也苦。
还小的时候,妈妈跟爸爸大吵一架,跑了。自小爸爸也不亲,蒙上的不过是一重又一重的阴影。有一晚马虎唱起汤潮的《妈妈妈妈我想你》:“妈妈呀妈妈呀我想你,你走后的天空一直下着雨……”声声断肠。
这样的故事,一个接一个的。悲恸很广袤,全都埋在泥尘里。
当镜头扫过来时,却总在努力捕捉那些闪闪发光的奋进与激昂。这感染力一放大,嵌在笑纹里的泪,也被姑且短暂遗忘了。
但只消停下片刻,人生苦难还会陆续弹跳出来。
绝大多数孩子的悲惨过去,都因为在很多经济落后的乡下,有着一整套人命让位给天命的伦理。
揭不开锅的年头,孩子被卖掉的,被扔掉的,不在少数。剩下了一些,家庭关爱与教育资源的匮乏,也让他们难以摆脱父辈的宿命。
即便走出来了,因为政策、资金等外部原因,他们在棒球爱心基地也要不断迁徙,流离失所的恐慌难以消减。去到国外比赛,各方条件一对比,那都是赤裸裸的伤害。
就像是,好不容易辟开一条出路,依旧抵达不了安心的彼岸。前途茫茫,这些曾经被抛下的孩子们,还是会面临被再次抛下的可能。
关注社会问题多年的导演许慧晶,在这部试图意气风发的纪录片里藏了太多难以尽述的困局,谁都没有答案,谁也不敢妄下结论,我们也只不过尾随他们走完这截短短的人生路而已。
但直面之后,能够激得起深思与回响,这样的道义至少可以把更多的关注,分到他们头上。
看着一盏盏孤星被擦亮,照出一角暖晴夜空,大概很难不为之动容。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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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徐元
作者简介:枪稿主编。北影节黑名单份子。
01
没有意外,戏里,强棒少年队在美国输了。
没有意外,戏外,《棒!少年》在影院里也输了。
1.1%的排片比、2.9%的上座率、1.2万的观影人次、50万的日票房,这就是2020年评分最高国产片的首映日成绩。
到了上映第二天,虽然上座率激增为7.4%,可排片比也掉到了0.4%,《棒少年》的影院之路,基本走到了尽头。
其实,这个结果早就注定了。一部纪录片,而且还是一部儿童纪录片,宣发关键词里,更有“爱心”“公益”这类字样,当然很难得到市场的青睐。
说来令人骄傲而又心酸的是,中国影市就和头条、抖音一样,是完全的需求导向,消费者口味左右着供给品的生死。
现如今,一次“看电影”消费通常还包括了餐饮和购物,货币成本及时间成本都不菲,再就大环境而言,吾国国民又相当欠缺高雅文化的修养及需求,所以,“艺术电影”没有大众市场,是一个无可争辩的现实。
这就是市场经济,这就是市场逻辑。对所有的“非商业电影”来说,这个逻辑是异常冷酷而致命的。
《棒少年》所遭遇的,其实也就是《气球》《一秒钟》以及更早的《百鸟朝凤》《闯入者》……《三峡好人》所遭遇的。
02
《棒少年》质量上乘,不仅有相当扣人心弦的剧情,又举重若轻地触及到了相当丰富、相当敏感的社会话题,而且还在更普世的创作层面上,探讨了文明与驯化、性格与命运等等深远厚重的议题,确实是放之于中国纪录片及中国电影范畴内,一部难得而可敬的佳作。
在制作品质上,《棒少年》也有别于一般印象中的独立纪录片,视听出色,节奏明快,完全不亚于考究的商业故事片。简而言之,该片不但“好”,而且“好看”。
然而,回到“中国电影市场”这个冷硬的庞然大物面前,电影的质量好不好,与票房卖得好不好,每每关系不大——更何况,甚至于“质量好不好”,也是极难界定的。对绝大多数中国观众而言,《刺客聂隐娘》《地球最后的夜晚》都是骇人听闻级别的骗钱烂货。
可是,即便《聂隐娘》和《地球》,也都能靠着“动作武侠”和“浪漫爱情”的类型标签,以及大部头明星卡司、高规格的宣发投入“哄骗”到相当多的观众。而对于大多数如《棒少年》或《气球》这样的“小片”来说,却完全缺乏商业卖点和广告投放,所以注定了炮灰命运。
03
确实,一到诸如费里尼、侯麦回顾展或日本新电影展、欧盟新电影展,又或者是First、平遥、北京、上海电影节之时,文艺青年总是能在开票第一分钟,就“秒光”所有的影票。
这时我们难免会产生错觉,觉得艺术电影的消费需求非常旺盛,艺术放映是一个不容置疑的好买卖。
而再到《棒少年》《气球》乃至《一秒钟》,评论界、传媒界和电影圈的讨论、点评、推荐,也是显得汗牛充栋、无日无之。
具体如《棒少年》,真的有非常多的明星大导,在社交媒体上写出了热情洋溢的推荐语——而且,不难看出,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远比平常彼此新片上画时的“商业互吹”要真挚用心得多——原因也很简单,《棒少年》确实是一部值得推荐的好电影。
可是,这些圈地自萌的喧哗热闹,完全左右不了影院经理和普通观众的选择——他们其实看不到,而且也不在乎。
“文艺小片”在任何国家都是电影市场的小板块,这是大前提。而具体到中国来说,电影市场粗放生长了17年,至今也没有分区、分线、分类之区别,所有的大片小片,都以“月”为周期,面向全国所有影院影厅发行,甚至连定价也毫无差别,这就更加加剧了市场里的马太效应。
呼吁多年的“艺术院线”,至今不过是一个松散乏力且受制于官方的机制,除了承担了一部分艺术影片的放映之外,完全看不到长期的有效地推广、宣传艺术电影意义作用的动作,也看不到短期的招徕观众的有效办法(无论是经济上的还是文化上的)。换言之,“小片”的目标消费者不但数量稀少,还严重缺乏引导、缺乏组织、缺乏培养。
04
以法国为首的艺术电影大国,执行的是一整套从立项到制作到发行的全方位扶助政策,简而言之,就是劫富济贫的一套办法,让美国大片和公私电视台这样的大户,掏出足够多的资本和资源来补贴艺术小片。
而反观中国,巨额的进口片票房,留存为中影公司的利润,巨额的电影专资收入,留存为主管部门的家底,虽然也有了一次次的改革改良,可是显然它们对于“小片”的扶助极其有限而且极其苛刻的。至于“都是一个系统”的国营电视台,更是完全置身其外了。
这就是最吊诡的局面,对于中国的“艺术小片”来说,市场和政策都不是朋友——前者可能只是冷漠,而后者不要说扶助了,甚至经常还会“毙掉”你。
当然,如果要拍的是“歌颂”“弘扬”一类的题材,那么不但主管部门,甚至于各级地方,都有大量的资金为你所用(典型如河北某县那4000万城市宣传片层层转包为130万的丑闻)。不过,这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05
现实就是如此。可是,生活还要继续。强棒少年队输了比赛,擦干眼泪,还是要再训练、再出赛。
不管市场表现如何,《棒少年》《气球》《一秒钟》都算得上的2020年的中国电影的脸面。只是希望院线窗口期结束之后,民营的资本、民营的视频平台,能够再给它们续上命。
总之,对这些影片来说,拍出来,比卖得好更重要。
未来,或许这样的电影会越来越少、越来越难,而无可奈何的是,这就是我们全民共同导致的后果,也怨不得别人。
编辑|浪浪
排版|透纳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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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最早发布在微信公共号《凹凸镜DOC》(微信号:pjw-documentary)
FIRST青年电影展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在接近半程的展映过程中,最受人关注的纪录片,无疑是许慧晶导演耗时多年摄制的讲述儿童棒球题材的《棒!少年》,这部纪录片凭借精良的制作,生动的人物,成功俘获观众的芳心,高居观众投票第一名,9.42分(总分10分),可以说是口碑爆棚。
这种体育运动题材很容易拍成励志纪录片,但许慧晶导演并不想把主题局限于此,与激烈的比赛相比,他更看重的是孩子们的成长。他的镜头长时间注视着比赛以外,孩子们的日常。对马虎和小双两位拍摄对象多年的跟踪拍摄,展现了他们身上特有的性格和梦想,剪辑耗费将近三年时间,实为诚意之作。
当《棒!少年》遇到棒!导演
采访:阿吉
视频:张新伟
许慧晶导演年少成名,曾获得国内外多个奖项。包括第20届谢菲尔德纪录片电影节评委会特别奖;第50届芝加哥国际电影节评委会特别奖,入选荷兰阿姆斯特丹国际纪录片电影节等多个国内外影展。
在《棒!少年》世界首映之后,凹凸镜DOC专访了许慧晶导演,希望通过访谈,让我们一起发现《棒!少年》身后的,棒!导演。
凹凸镜DOC:《棒!少年》目前拿到了全场最高的观众评分9.42,请问这样的分数在您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
许慧晶:不在之中,也不在之外。从我个人角度来讲挺好的。评分让我们看到了跟观众互动交流的可能性。我们花了将近一年半的时间剪辑、尝试,采用不同的方式,投入了很多人的智慧,得到了观众的认可和鼓励。
凹凸镜DOC:影片结束后,观众席上爆发了长达几分钟的掌声,您当时在想什么?
许慧晶:我当时好像也没想什么(笑)。片子从剪辑到现在,我自己看片子的次数,虽然没数过,但至少有100遍了。剪辑序列都存到100+,输出了至少40版剪辑。
后期到了精剪、定点的阶段,我每次看素材的时候,依旧会有情绪的反应,还是会很感动。哪怕说昨天刚看了一遍,今天再看,我到了同样的情绪点,还是会不由自主地产生情绪的波动。
凹凸镜DOC:请您分享一下《棒!少年》的创作背景和创作目的,以及您当时的工作生活状态?
许慧晶:筹备这部影片时,我个人生活也在发生变化。我之前在凤凰卫视中文台工作,在北京生活了三年。那段时间,我在纠结是留在北京,还是南下去广州。广州的话,相对比较熟悉,也有很多朋友,房价也没北京那么高。而且,我们当时已经有了小朋友,想要有相对比较稳定的生活。于是,我们决定回广州。回去之后,我面临着一个问题——如何延续个人化的纪录片创作。因为目前的情况下,创作过程还是很困难。你有了一个题材,需要去找钱,参加提案等等。
后来,机缘巧合,我进入了一个商业公司,刚开始他们尝试做纪录短片,后来尝试做纪录长片,对于他们来说,他们在尝试市场的可能性,对于我来说,寻找如何持续更作者内容的延续。我有这样的想法,公司也想尝试这样的东西,那就合作,寻找题材。
我之前所有的故事都基于农村的环境。因为我的出处是那里,对这个群体相对比较了解。我对其他的群体并不是很了解。我们都是新的城市人群,根基并不在城市而是在农村。我要一直关注这个群体的话,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是不是能产生一定的可能性?如何让影片产生持续的影响?或者跟观众真正地互动?这些都是我开始思考的问题。
同时,我也否定了之前的一些做法。我是从2005年开始做纪录片。当时做了快10年了,结果发现好像也没有积累下什么。我的片子对拍摄的群体也起到什么作用,或产生什么良性的影响。(如果不转变)未来的内容创作也会面对同样的困境,并没有实质的变化。于是,我开始尝试新的拍片角度。同样的一个群体,原先我们更多地关注问题本身——如何呈现问题,也就是说选择好的讲述方式,呈现出一个“好”的概念。后来,我试着不聚焦于问题本身而把它变成故事背景,我要去真正关注人,关注他们面对问题时所付出的努力,所寻求的改变。哪怕这是一个可能性,但这是一个真正的可能性。
以《棒!少年》举例,若按原有方式拍摄,我们会讲他们通过打棒球是可以改变命运的。这个角度完全可行,这就是我们所谓的体育生。像我原来是美术生,实际是一样的。体育,美术,音乐,特长生的身份会让我跳出原先的生活。等出来之后,我还需要去融入新的生活。为此,我要去了解自己的出处。我之前的作品更多也是在解决出处问题。我自己要搞清楚我是从哪来,这样才知道后面应该去哪里。但是《棒!少年》对我来说是一个分水岭,我的拍摄群体没有变,但是关注视角变了。
凹凸镜DOC:这部影片在调研开拍的时候,您预计要跟拍多长时间?从拍摄到定剪一共用了多长时间?中间有什么波折么?
许慧晶:我们原先计划拍摄一年的时间,整个周期是两年左右。实际拍摄基本符合我们的预期。《棒!少年》前期拍摄非常顺利。后期也不算波折,而是制作方式发生了改变。原先相对个人化,我们自己说了算。我们虽然有一对一的监制老师,我们当然尊重监制老师的意见,但是监制老师也会尊重我们的意见。后来我们转到群体合作,就需要面对来自不同方向的同事,提出的多方意见和要求。但我觉得这也是好事,现在观众对影片认可,也是我们集体合作的结果。
凹凸镜DOC:《棒!少年》被称为近些年来FIRST影展入围影片中最接近“工业化”纪录片,这部影片在哪些方面做到了“工业化”? 为什么大家也乐于见到纪录片被“工业化”?
许慧晶:实际上“工业化”,我不太能理解,我们之前也从来没想过。只是昨天放映的时候,有观众提到“工业化”这个概念。不过,它一直存在我们的创作脉络里。原先我们也许是一个人拿着机子做出多机位的效果。这一次,我们有能力直接请两位摄影老师拍摄,还聘请了专业的录音老师。所以说,整个前期制作把空间放开得非常大,原先是一个人的视野,现在变成了一个集体叠加的视野;我们的拍摄也从平面转变到立体了,纪录片有时是很即兴的,偶然事件发生时,原来一台机子录不到的声音,现在有了团队的配置就全录下了,后期素材剪辑也有了很大的选择空间。
纪录片被“工业化”?我觉得大家是不是期待更加多元形态的纪录片呢?不只是(大众)一提到纪录片就分成两级,媒体纪录片和独立纪录片,中间一层很少。那拍媒体和独立纪录片的两拨人互相看不上。要走艺术还是走商业制作,这些都没问题。
对于我来说,那这两个类型我都做过,我想要的是把两者融合起来而不是完全对立分开。我觉得纪录片是一个媒体,它具有很强的媒体属性。既然如此,它也应该有很强的传播属性。
创作过程中,我们会保留独立姿态,怀有怀疑态度,深度地去挖掘故事;我们同时也会选择大家能接受的温和形态,让观众在观影的过程中找到满足和欢乐。观众看完之后,说不定还有治愈功能。好的电影肯定是具有很强的娱乐性,同时又能让观众有所收获。
《棒!少年》就是我想去尝试的一种(融合)可能性,我们不是为影展而做的,也不是纯粹为市场而拍,而是去平衡这这两者。
凹凸镜DOC:纪录片是否应该有“编剧”?所拍摄的“日常”如何转化为片中的故事?纪录片编剧在调研/拍摄/剪辑期间有何作用?
许慧晶:我认同很多人的说法——纪录片的后期剪辑就是编剧的过程。我原先是不太认同这个观点。周浩老师之前老提“剪辑很重要”,他的片子很多都是别人剪的。我说那是因为你有钱,有能力找剪辑(笑)。一般能请得起专业剪辑,说明影片投资不错。《棒!少年》有能力请剪辑,我是因为私心选择了自己剪。我想通过这部影片来解决我个人的一些问题,比如说对剪辑方式的探索,对人物的认知,移情或者共情的做法。我们之前的片子更多是去讲事件,走不到人物层面,很多时候只能去拍事件。
《棒!少年》有鲜活的人物做基础,后期也会有剪辑指导,所以我自己来做剪辑尝试应该没有问题。但实际上,这个过程也很艰难,整个剪辑历时一年半,我们年后也请两位剪辑老师做了不同方向的尝试。我们有三位剪辑指导,包括两位监制,三位顾问指导,包括周浩、孙增田老师等等。就这部片子而言,我们反正动用了周围所有的资源,邀请所有认识的老师参与,也包括CNEX的协助,同时,爱奇艺制片团队在创作和制作中的帮助也起了重要的作用。《棒!少年》是名副其实的集体意志。
凹凸镜DOC:《棒!少年》的故事主人公大多是儿童,您的镜头挖掘了他们的生活经验与外在环境,家庭中的生死苦乐,这些视角的呈现帮助我们(观众)了解到了他们的性格和价值观是如何形成的(比如马虎的莽撞,小双的怯懦),进而理解他们做出种种行为举动。你觉得一个孩子值得拥有的童年应该是什么样的?您是否觉得孩子成了诸多社会问题产生后果的承担者/受害者?
许慧晶:这个问题好深奥,我就从我自己的理解来说一说。
选择拍摄《棒!少年》和我初为人父之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关联。原来我一直觉得自己内心不成熟,我是个年轻人。拍《棒!少年》之前,我家小朋友3岁,现在6岁了,好恐怖啊。原来我已经是一个中年人了,感觉时间上已不受控制了。我选择小孩作为切入点,可能是在寻找对自己身份认同有关的东西,类似一个成长的仪式:我已成为一个父亲了。
这部片子的确对我本人产生了一种重要影响。上半年因为疫情等各种原因,原先定版的剪辑又要调。那段时间,我哪里都去不了,他也没法上学,我跟小朋友就必须每天在家里呆一块,我就必须面对他。我们之间的父子关系也就有了飞速进展。
以前,我总以为人家不需要我,跟我也没啥关系。那或许是因为小朋友不会自我表达,对我这个常年在外的爸爸没有依赖感,我对小朋友来说也不太有存在感,但这次因为疫情的关系,它逼着我去和小朋友接触,我发现我们的关系已经非常好了,非常亲密。比如,我可以帮他洗澡,这在以前是不行的,以前人家不需要你。这是制作这部片子对我个人生活带来的影响。
所以,我觉得对孩子来说,父母真正重要要做的是陪伴,需要付出时间建立情感联结。这种认识后来也影响了我们最后的成片,促使我真的想办法去理解别人、换位思考。不管是与片中人物沟通,还是与合作伙伴共事,当我们遇到问题,或者纠结的时候,应该怎么去处理?这其实和小朋友挺像的——吵吵闹闹,今天吵了打了,但明天还是好朋友,孩子让我更有同理心。
大环境有影响,更多还是原生家庭环境影响,孩子的童年非常需要安全感。片中的小孩子就像我们一样,我们也是从农村出来的,区别是我们小时候父母都在身边,能够给孩子很多关怀。虽然每家都有自己的问题和情况,但整体相对比较和谐,安全感会很强。长大之后你去到别的地方,始终知道家在那里爸妈还在,心里总是踏实的。对《棒!少年》中的小朋友来说,他们无法填补一出生就缺失的那一部分,我是期待通过这部片子对他们能够产生一些影响。
凹凸镜DOC:您前面也提到过这一点,您转变创作思路时考虑到了观众这一群体对影片的传播影响力。您之前的纪录片作品中有不同身份的女性主人公,您为何会选择她们作为一个观察视角,当您把她们的故事放到大荧幕上,您期待观众获得什么,或者有什么行动?
许慧晶:这可能跟我很早之前的想法有关系,不是说关注这个群体,而是我就来自这个群体。我想从不同年龄段、性别去做社会切面,让它形成一个系列的故事:女人的故事,男人的故事,小孩的故事,年轻女人的故事,年轻男人的故事,老头的故事,奶奶的故事,我想让一个个体的故事形成一个社会网状。我之前讲了女人的故事,现在讲了小孩的故事,之后会想讲一个男人的故事,他是一个外来者,从城市去到一个农村的环境。
我当然是希望更多人去关注片中的人物。不过关注有两面性,可能会适得其反。不过《棒!少年》的基础是够的,我相信关注会带来正向的东西。
贫困儿童通过棒球改变命运的事发生过。在中国台湾、日本、韩国,包括美国,实际上已经有非常成熟的棒球体系。包括台湾的红叶少棒队。(注:红叶少棒队,是位于台湾台东县延平乡的红叶国小所成立的一支少年棒球队。1968年8月25日以7:0的悬殊比数击败由关西地方选拔出来的日本少棒明星队,促成台湾于次年组成金龙少棒队进军美国宾州威廉波特的世界少棒大赛,从而开启了台湾棒球史上的三级棒球时代)。台湾的棒球是通过少年棒球体系崛起的,而最初实力最强的选手,有很多出身于贫苦的原住民家庭。我相信,类似的青少年培养系统在大陆也是有可能性的。
凹凸镜DOC:可否与年轻的创作者分享一下参加创投与利用电影节促成项目合作的经验?
许慧晶: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在国外,创投都是非常成熟的体系,他是一种途径。不论是年轻人,还是像周浩、顾桃老师这样的成熟导演,都曾经参加提案。我不认为老师们参加提案会是为了钱,更多的是寻找合作的“容器”。比如,通过提案会,你能够结识宣发,或者后期制作的合作伙伴。不过,我想提案的竞争会越来越激烈,给年轻人的窗口可能会越来越窄。一是因为提案大会也缺钱;二是有越来越多的成熟导演参与提案。
《棒!少年》首站选择FIRST也是顺其自然。2013年我来过FIRST,那次体验很有意思。这次来了之后发现,怎么自己成了老人家,现在都是90后、00后在玩儿。只在两三年前,纪录片单元还都是“老人”长期占领的,对不对?70后、60后很多,80后是主力。但是今年不知道为什么,全是90后、00后。我还挺不好意思的,不知道7080后都去哪里了?消失了。
凹凸镜DOC:接下来准备拍什么片子?
许慧晶:我现在有片子在长春,拍摄一个在城市长大的人,他后来去日本留学,又回到长春,在长春郊区在盐碱地上种大米。他和家人生活在一起,他的小孩上一年级,收养了20多条狗、猫、猪、鸭……影片的关注点是在“人与自然”。
凹凸镜DOC:你之前有做过媒体这么多年,我想问一下您做新闻选择这个故事人物的时候,跟您做记录片选择主人公的时候,有什么不同吗?
许慧晶:我觉得差不多。因为它首先是议题性。因为我们也是开始先做独立(纪录片),后来去电视台。实际上做的内容也都差不多,选择题材第一个标准就是,是不是具备很强的这样议题,是不是值得被讨论。他是当下你会延伸的问题,当然有些问题是我们会把它放到背景,会它放到后面去,大家可以去想,我不是说是我去针对这些去讲这个事。
凹凸镜DOC:你觉得深度报道的片子,它有什么不同?
许慧晶:我觉得很多方式是类似的。但是深度报道它毕竟很多东西它是要靠文字的。影像的话,它是靠影像去解决的。不能靠一直说说说去解决,你说我去靠访谈去做,你拍个访谈得了,拍片子干嘛?我觉得影像,它是综合性的,包括画面、音乐、人物状态,空镜,它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都在那。我觉得可能他还是更突出的,还是那种影像感。
凹凸镜DOC:会不会在意大家对片子的评价?
许慧晶:我们这个项目从一开始到现在就有各种声音,对于我们来说是在不停的消化的,但是最主要的还是说,我们每个合作方,我们大家知道彼此。这都没关系,因为我们毕竟也不是为某一个方向做的,你说我们就是冲影展的话,可能我们会比较关注一点大家在想什么的,但是问题是,我们想的确是想有一个综合性的作品。
凹凸镜DOC:查资料得知,刚开始拍摄时你选六个人物进行拍摄,最后剪出来结果出来两个(人物),是为什么呢?
许慧晶:因为最开始的时候,这是最保险的一种方式,就是做群像。但是你会你发现你单个人物或者两个人物都撑起来了,我们就抛去了群像的做法。你两个人物的故事,人物故事立起来了,我是觉得如果说你一个主人公能立起来那更好,我就只选了一个,但是可能后来我们就考虑说一个人物还是有点薄,所以我需要像一个人的两面似的。马虎是向外,小双是向内的这样的一种做法。我们觉得马虎外表呈现出来的这种,他折腾别人,但是他内心里面是很善良的,也是挺脆弱的一个人,他会很关注别人对他的看法,在内心里面还是缺失很多东西。
小双给人觉得这个小孩弱弱的,他在内心里面很多事,你看他最后那样做那些决定,这小孩内心里面是很硬的,但是他也是亲情缺失之后,他给人的一种脆弱的感觉。
能够找到一些他最后的他实际生活中,包括棒球这件事情对他的影响其实体现在影响他们的性格,包括行为,比如说像是马虎,他最开始很莽撞,后面他就像你说的,他会善于去关怀别人,他逐渐让人已经发生变化。然后到小双他最开始有点怯懦,他不敢抗争,到后面他敢于对自己这一块抗争。
他们两个小孩实际上都有共性,共性都是在他的成长当中妈妈是不在场。对,不只是说这两个是吧?小双双亲都不在场。我希望就是说,这片子对他们自己能产生一定的作用。5年之后10年之后,他们在自己在看这个片子的时候,对自己童年的经历是喜欢自己的。是觉得自己经历过这么一个挺有意思的阶段,对自己是认可的。因为生活是反复的,一个人有时候一会认同自己,一会不认同,大人都是这样,更别说小孩了。很多年之后,再看的时候发现那时候还挺厉害的,自己还是很努力的,他会有一个美好的回忆,而不是给他们留下一个悲伤(的回忆)。所以说是那个方向走,而不是往这个方向走,因为我觉得往这个方向走没有意义,对谁都没有意义。我想留下希望,而不是呈现出问题,想让片子它真正的是能走到你的人物里。对小孩字是有帮助的。
凹凸镜DOC:我比较认同你说的,就是生活本身就是帮他们出去做,你记录了他们,他们是因为他们自己的生命力,呈现出了那种希望的状态,所以您记录下来,可以这么理解吗?
许慧晶:我觉得可以对我们理解,另外实际上也靠我们制作人的发现能力,我觉得这个片子都很重要的一点,除了你现场的发现能力,那也就跟你的后期剪辑有关系。你剪辑的时候,你是不是能够真正发现素材的价值。然后这种价值实际上就是不停的反复的一个过程,你知道这个东西性能是非常有价值的,价值到底在哪里?
我们记录的素材来源于现实生活,很多电影,很多东西基础也是来源于现实生活。可能是我们当时觉得它没有意义,它可能过了很多年之后,会变得非常有意义,或者说是当素材在不同的位置摆放,它就会产生非常神奇的效果。
这就是剪辑最厉害的地方,有的剪辑师把素材一放,通过一剪,他就会产生让你觉得很惊讶的效果——这更接近于现实。廖庆松老师也给了我们很多建议。
你拍了那么长时间,素材那么多,那么复杂,你最后要剪到一个半小时。一个半小时哪能放那么东西,现实的生活中每天都那么多事在发生问题,为什么你选择的素材能放到这90分钟里面去,它肯定是有道理。所以我们一直不是说是还原现场,而是说让片子有那种感觉,它是和现实非常接近的感觉和状态。你能在现实的基础上做那种创作,而不是简单的反应。
剪辑就是一种编辑的过程,会让你的片子更接近与人的状态,接近人性最发光的东西。人和人当然不一样,但我们寻找的就是这样一种共性,一百个人里有八十个人是认同的,那我觉得它就产生了这种共情的感觉,这就是剪辑的困难。我们给许多评委老师看,没有提什么意见。做完之后,我们希望孩子们看到,对自己是认可的。这也说明我们的一些努力,对拍摄对象、对我们都会产生作用。我们不想去影响拍摄对象原本的生活轨迹,片子呈现的是日常,是这个片子本身对他们产生正向的影响。
凹凸镜DOC:你会谨慎处理记录时,介入拍摄对象生活的状态?
许慧晶:我不想在生活中制作者与拍摄对象构成太多交集。因为每个人有各自的生活,你只是记录了拍摄对象在做什么,但是你不能影响其本身的生活轨迹。很多人认为该与拍摄对象成为好朋友,可以是朋友但我不会产生非常紧密的联系。我觉得是要有一个界限的,他人的生活是他人的,你是你,和拍摄对象会有界限的。
凹凸镜DOC:你对纪录片优劣有怎样的评判标准?
许慧晶:纪录片首先不能被很多东西绑架,不能被道德绑架,不能被拍摄时间、题材等等绑架。首先它是一个作品,拿作品说话,好与不好大家会有一个评价,而不是拿一个东西去绑架别人,为什么要让别人为你的情怀买账。我觉得做纪录片的人就是一个手艺人,不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创作者本身也不一定是具备道德感的人。
电影开场前,我本以为会看到一个关于棒球少年的热血电影,但实际上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哭,最后小双站在山头招手,喊着:“大伯,你不能扔下我不管。”说这句话时,他脸上带着充满朝气和稚气的笑容——至少在片中,小双这样的笑容并不多见。我直接哭崩了,哭出声音,捂着脸哭。
事实上,纪录片开始不久,小双一个人低着头,拿着碎砖块敲土,师爷喊他的名字,他也只是沉默。旁边一个活跃的小孩很天真地告诉师爷:“他每次都不开心。”因为这句话,小双紧紧抓住了我的心。
他总是沉默着站在好动热闹的小伙伴之中,他总是在听大人的训导,沉默着点头应答。少数的开怀大笑之后又引出悲惨的身世,他讲起自己差点被埋掉,像讲一件好玩的趣事。小伙伴问他想找妈妈吗,他说不想,他只想找替代自己被送掉的双胞胎哥哥。可在影片后部分,教练说他去医院要妈妈的死亡证明。教练接到小双的抑郁诊断单,谁又会想到一个师爷口中“温柔”的孩子,实际上患上了抑郁症呢?
沉默也是一种话语,一种更曲折更沉重的表达。小双的沉默背后掩藏着多少惊涛骇浪,没有人可以得知。美国比赛输了之后,小双回了老家。教练找他回去,他扒着门框不肯出门送教练。大伯回来后,这个一向乖巧温顺的孩子忽然爆发了,开始大哭大叫,摔东西。我当时又揪心又松了一口气,因为小双还可以发脾气,不必把苦楚全嚼碎了吞进去。我以为小双不愿意回棒球队是因为比赛输了,自信心大受打击,后面教练讲到他复杂的家庭情况,二伯得了骨癌,他不想被姐姐说成白眼狼,去政府打架要回自己的钱,回报二伯。谁能想到这是一个孩子面对的现实呢?谁能想到一个孩子心里百转千回考虑了这么多呢?
马虎看似横冲直撞,但是他的内心何尝不复杂呢?只是他与小双形成了镜像,一放一收,一动一静。他面对同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面对新同学要出尽风头,尽管别人只是把他当笑料,面对师爷和教练又看起来乖乖的。给爸爸打电话时的成熟话术更是惊人。没有撒娇,没有抱怨,报喜不报忧,说一点谎话让爸爸安心,又带着几分恐惧。
柴静调查几个孩子相继自杀的案件,最后那期节目以无解结束,原来最大的谜团是孩子的内心。 《大佛普拉斯》里面讲:“ 我想,虽然现在是太空时代,人类早就可以坐太空船去月球,但永远无法探索别人内心的宇宙。”其实这部片子提醒了我很多东西。我们永远不能低估一个孩子面对的复杂现实,更不能轻视他们的内心冲突。
小双的沉默,马虎的躁动,都要因为棒球训练而改变。不适合比赛的性格要改掉,这本来是合理的吗?面对命运的不合理,这种不合理似乎显得很合理了。在别无选择时,这是唯一的选择了。这一切只因为他们的出身,他们的家庭,一个无可抱怨的概率问题。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太理想主义了,不会在现实的基础上去要求什么,总是直接问,为什么现实是这样的!后来,我发现这个问题不会改变什么,只会增加愤怒。现在,我觉得有人在坚持寻找撬动千斤命运的支点,有人在帮助他们寻找,这一点就很好了。
这就是First最佳纪录片?剪辑一塌糊涂。上半部以“刺头”马虎为主要叙事对象,中间又另行插入小双的故事变为双线并行。下半部流水账地记录了少棒队的美国之行、拆迁的困扰和小双的迷茫。逻辑架构混乱,主题模糊不明。是励志吗?镜头前的少棒队训练像一群胡闹凑数的散兵游勇,莫名其妙竟能代表中国参赛,被美国少年打得落花流水惨败而归是注定的结局;是慈善吗?少棒队幕后老板有商人的精明,各个发布会有商业生意的运作考量;是温暖吗?少棒队宿舍冬天暖气不足,还要被市政拆迁驱赶,令人心寒;是成长吗?马虎似乎逐渐懂事了,小双又陷入不知所措的境地。要努力不愿做奴隶,既不热 血,也无梦想。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或许和球队一样迷茫,一样四不像
片名是唯一不太好的地方,它让我以为是台湾拍的鸡血鸡汤电影。但实际上它成为了中国少年版的minding the gap. 最牛逼的是视听和剪辑。纪录片中不多见的出色摄影,平衡了对主体的关注与视觉表达之间的关系。剧情片风格的剪辑节奏很快,但不光是快,还花时间用了很多蒙太奇手段去丰富影像文本的意义。另外还加入了一些声画配合的抒情段落,也很有影像魅力。最难得的是在这样很容易过于侧重戏剧性表达(狗血)的题材上,我们仿佛看到了人物更深层次的精神状态。马虎那些迷茫、孤独和矛盾的时刻,都被抓到了,这是这部纪录片最有价值的地方。
虎哥一定要打到美国去!😭
马虎紧张地说:“我看了我自己的影片以后觉得我自己变了。”
完成度相当高!映后教练说,小双最后还是回到基地打球了,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为什么会如此牵肠挂肚?可能真的就是怕孩子错过这为数不多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吧……希望主创们能把这个项目跟下去,多好的题材,可以拍成《人生七年》那种……
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惊喜之作。底色并不是“燃”,而是各种意义上的“人生之苦”,家庭之苦、现实之苦、肉体与精神之苦,挨个克服。小双在美国输球时的那句“机会只有一次”,令人振聋发聩。编导以双人物线和三城记(宁夏、河北-北京-纽约)梳理出的对仗结构非常有效,能直接从球场往下穿越到机构问题、阶层问题与城乡图景,再往下则是棒球与人生的关系。对马虎而言,这个世界“有的是机会”;对小双而言,这个世界“机会只有一次 ”;而无论是谁,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遍体鳞伤、擦掉血泪、伤口结疤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国内较少见的棒球题材,且关注到边缘/贫困家庭出身的儿童群体出路问题。影像技法颇为成熟,素材剪接堪称最大亮点,一部纪录片的“戏剧性”丝毫不逊于任何剧情片,千疮百孔而仍有一丝亮光的生活本身就蕴含着远胜任何人为故事的丰富涵义,称得上任何层面的“好看”。两个男孩都很出彩,一个是惯于惹事挑衅的混世魔王,一个是温顺平和忧郁的爱哭鬼,却都拥有同样令人心痛的渴爱之心——夜幕里唱着“你走后的天空一直下着雨”,在大树下挥手“你不能不管我呀”。欢闹背后深藏的孤苦,奋斗是为了走出去,迎接自己的命运。并非套路化的“高燃”或“治愈”,导演采取了较为客观的立场,以男孩们的经历为原点,凝聚折射社会现状之一角,且收放自如,并未贪大求全地沉溺于枝蔓。
个人层面,这些孩子除了棒球好像没有别的出路了。教练无数次威胁马虎:不好好练就回家去。这种孤注一掷的个人斗争使人动容。和芝加哥少年队的残忍对比又让这种个人斗争显得无力。外部环境,棒球俱乐部无数次被迫迁徙:城中村改造、宿舍禁止住人、锅炉不符合环保标准被砸、棒球场改成地产、市郊小学被拆。一些政策的初衷是好的,但是缺乏了必要的人文关怀。一个政策出台必须要有一系列配套制度和补偿措施。国家发展得太快,有一些人就被抛下了。那些没有被镜头聚焦的人生又如何了呢?
First青年影展看片补记四: 纪录北京一所私立少年棒球专业学校的生存与训练,优点是导演及摄制组用一年多的时间,在学校、学生家里、国内外赛场多处跟拍,细致、生动地展现了这些为棒球事业顽强奋斗的孩子们和教职员,特别对两个十一二岁的小队员的描写与刻画深入、动人。在西宁几场放映中,感动了社会各层次的观众。获得“最佳纪录片”、“观众最喜爱”奖项奖,实至名归。 本次影展竞赛的纪录长片七部,据说佳片不少,观众反映强烈,可惜只有一个奖项。纪录片创作艰难,又没有故事片那样的广泛放映市场,影展应该对他们多做鼓励。
很开心看到中国青年导演拍记录片的时候不再执着于所谓的长镜头,而是把重心放在人文关怀上面。这是first影展开幕以来最长的掌声。教练说小双现在还在老家情绪波动比较大,但是他始终是他们的一员,一定会回来的。 ——2020年7月28日——————————————————附上豆瓣网友提供的最新的消息:小双已经回来了。他说,教练去找了他七次,他还给自己一个机会。他这么长时间缺席,是因为他在对抗抑郁症,现在已经基本控制住了。 ——2020年12月22号
first露天电影。映后采访导演哭了。马虎捧着帽子在一旁站的笔直,他说这是棒球队最起码的礼貌。
像看了一部北野武电影,笑和哭都在不经意间。小双和马虎一出现,脸上就写满了所有的故事。
小双相信美国棒球联赛是他只此一次的机会,明明这么年轻,却忽然老去。马虎坚信未来的机会还多着呢,虽然终将老去,却永远少年。有人身处巅峰浑然不觉,小双却能预见顶点。有人一生困在谷底挣扎,马虎却能触底反弹。棒球让他们飞上高空触手繁华,也让他们甘心平凡亲吻地面,让他们苍老,也让他们年轻。
我觉得风评从来是一件奇怪的事,9.3有点搞笑了
「新闻有一处虚假就失败了,但小说有一处真实就成功了」。而纪录片,就是要在真实和虚构之间,找到属于自己的平衡点。这部纪录片好就好在它有鲜活而真实的人物,以及那个「快手」背后的真实中国。
好看,一会儿野性难驯的生动活泼,一会儿原生家庭的低回沉痛,还有体育运动的训练和激情,看惯了日韩、台湾、美国的棒球题材电影,看中国大陆的故事,第一次接触,题材很新鲜, 摄影、剪辑、声音做得很好,抓住了人物的神采,就是结尾收得有些突兀,感觉意犹未尽,事情还没说完整。通过参加体育运动、赛事希望改变命运的中国穷家庭、苦孩子,像蚂蚁一般的人生,让我想起几年前获得金马奖最佳纪录片的《千锤百炼》。
其实还是故事性蛮强的那种纪录片,尤其是马虎这条线索,剪辑上很用心的把他的成长和变化做出来了,会让你被这个角色的变化吸引住。相比较而言,小双这条线稍微差一些。少年棒球、穷困家庭或者孤儿、少年成长,其实这片涉及的话题还挺多的。可看性还是不错的,就是总觉得还差点,没那么清晰。
今年FIRST影展看的第一部,影厅掌声欢呼雷动。作为一个棒球运动爱好者也非常感动。关注了本片两年,看到成片非常开心。
4.3/5,非常成熟的工业纪录片,记录两个贫困少年的成长来俯瞰国内目前的职业棒球生态系统。本片有非常好选题,标签也蛮多。北京、拆迁、脱贫等热门议题,但是导演并没有去涉及过多的社会议题,而是把重点放在两个小孩在这个大浪潮中被裹挟着前进的路途中,他们所遇到的困惑和心路历程。从多个维度去呈现小孩的成长,是目前为止国内比较成熟的商业纪录片。简单来讲,片子很好看。
他说他没坐过飞机 好啊 再也不要坐了 然后空中飞过一架飞机 他马上抬头看 一个白色塑料袋飞的很高